Thursday, February 08, 2007
這麼近,那麼遠。

「藝術」一詞總叫人趨之若鶩。對香港人來說,「藝術」可以是浮誇的裝扮,可以是騙錢的包裝,主要還是故作的高深。那「藝術家」呢?「藝術家」與「藝術工作者」又該如何區分呢?

生平接觸的第一位藝術家,是以導師身份出現的杜家祁博士。她的身份是詩人、作家、教師。曾以「女巫」為筆名,本來充滿女性主義氣息,卻被某校園刊物以「溫柔女人」來反證,令人搖頭。她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一陣強勢女性的魅力。她一舉手一投足,散發的不是女性化的氣質,而是有學養的文人氣質。甫見面,即急不及待跟她傾談。在對話的過程中,知識、經驗皆處於下風的我,唯有使出渾身解數,把畢生的學識傾倒出來,方能勉強抵擋得住。但我很享受。有說獨子較喜歡跟長輩接觸,我已親自印證過了。

最近,接了一個訪問任務,對象是多產藝術家黃仁逵先生。我這次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注視着錄音機的標板。也就是說,我不需發出一聲一響,默默的貼着椅背就是了。慶幸如此。面前這一位,是美術指導、插圖師、畫家、作家、編劇、樂手……不是每門藝術沾沾邊,而是每門都有很高的造詣。此等人馬,叫我們問他甚麼好呢?幸虧這不是我的責任。面對黃仁逵先生,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儘管他風趣幽默。他對創作的每一句心得,都像是嘲弄着稚氣未脫的我們。他的枝蔓多得無法找出他的本體所在,實在他的本體就活在他的枝蔓裏,只是礙於刻板的思考方法,叫我們無法相信。他坐在我們眼前,我們卻捉不到他。

最後,我仍然無法定義「藝術家」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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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February 03, 2007
孤城缺口~南歌子.李清照~

一睡十年。

使勁張開眼,見到的黑暗,倒比不上十年的夢境。醒過來,我得用雙眼找尋自己的雙手,儘管雙手從來沒有離開我的身體;我得重新掌握呼吸的力度,即使我未曾停止過呼吸。我扶着牀架,慢慢的走近窗前。大概雙眼太習慣黑暗,連對岸的小光點都足以把雙眼融化。這迷人的玫瑰,原來早已學懂武裝自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殘缺?「忍不住回頭看,剩下的只是片段…」只剩這鋪滿塵埃的老唱盤,陪我倚在窗前,緬懷我昨日的孤城。

游子終究要返回母親的懷抱。這座孤城,自以為是的翱翔了近百年,最後身不由己的飛回祖國懷裏。孤城上的人們得知後,無不暗自盤算着。人們對任何一方都不信任,唯一堅信的,是自己的下半生仍掌握在手心中。一剎那,整個陣營倒轉了。生活無憂一族,任何決定都顯得非常沉重。家無恆產一羣,反而能從容面對。記得當時我倆也在計劃着。我早因自己敗壞的身體而一貧如洗,但你仍須為你自己打算。「我這副骨頭是搬不動的了」,你偏偏聽不進耳,逼我出此下策,讓你別無他選。匆匆步進新年代的我們,也許真有點神經過敏。面對大轉變,總是先反彈,再迴避。是這一代人的特質?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同坐家中,發現這老唱盤,面對大時代的衝擊,氣定神閒。

走到街上,發現孤城裏的街道改變了,人們的話語也不同了。從前這裏人車爭路,現在樹着行人專用區的標識。當年人們說的話總夾雜着英文短語,算是一種時髦。今天大半遊人操流利普通話,是向現實低頭?據說現在流行討論文化入侵的問題,我開始有一點概念了。的確,不見硝煙,不見鮮血,孤城的氣質已被悄悄抺去了。記得硬幣上的女王頭給拿掉,政府機關的皇冠給除掉,連紀律部隊帽子上的徽章也得換掉。較大型的建築物,便借市區重建的外殼,靜靜地給清拆掉。人們悄悄地進行革新,卻沒幾個真心希望見到革新後的孤城。於是,人們索性把孤城改名為新城,以表決心。人們只是茫然地執行歷史給予的任務,卻不知不覺間破壞了自己的回憶。在大時代中,人總是身不由己。終於,殘缺的孤城成為荒涼的新城。

當年,是我要你離開的。要不是我動不了,我倆早在太平洋彼岸的某個城市定了下來。等我勉強走得動了,回流潮卻迎面撲過來。我明白,當大家看到孤城今天的紙醉金迷,都以為自己當初擔心過頭了,巴不得把自己的異國籍丟掉,回孤城淘金去,頓時忘掉自己當年低聲下氣向外國人求救的狼狽相。可惜,當他們回到孤城時,發現戴着金絲眼鏡,穿着恤衫西褲的自己,與今天的孤城是多麼的格格不入。得知孤城已改名為新城,方發現自己甚是多餘。我知道,你是理智的。

我回到家裏,取出你最愛的唱片,放到我倆賭氣買的老唱盤上。記得我們在音響店找了很久,方找到這剛剛被雷射唱機淘汰的老式唱盤。我輕輕的把唱臂移近徐徐轉動的唱片,發出幾聲優雅的沙石聲。「年輕求得完滿,隨着歲月走散……」旋律是多麼的熟悉,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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