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刻天花墜下
恐懼能有多久

那木板向心內壓
斑駁的木紋
為滄桑的臉孔
添上幾筆疤痕

頃刻間，青苔在釵漫延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
染紅了彼此的眼眸

記憶是一格

又一格重叠的

等待沖曬的菲林

它的日與夜給顛倒

東西與南北，奴隸與工人，僕人與少主，

被光與暗逐一顛覆

在哪一天，

一一曝光在鏡子裏。終於此刻。

女孩用雙手翻弄着彩紙

想像七色紙鶴翱翔天際的一刻

在一片白茫中

紙鶴找到自由的天空

女孩重覆着熟悉的歌謠

紙鶴遇到突如其來的巨浪

承載着女孩的祈禱，衝到宇宙的邊界

紙鶴沒有消失

待黑幕被揭開，再發現虹彩

高樓互相交疊纏繞

填密了半世紀前的空虛

摘下十年後的彩虹與白鶴。

鐵路在光影的峽谷中亂竄

卻終不能擺脫枝蔓的糾纏

只有女巫能擺脫黑幕的環抱，撲向無垠

當她躲在殞石背面偷看

或許再找不到半顆水晶

是二度創傷，抑或又一創舉？

我的故事完了，別的我可不打算收拾。

親手寫上句號，自此，城市又多了一個故事。

在微微顫動的升降機裏，只有兩個發亮的小紅圈。左手握着瓦通紙杯，熱力不斷傳到冰冷的手心，只是，我只感到一下接一下的抖動。紙杯慢慢變得空蕩，輕得幾乎脫手墮地。

門打開了，前面還有三道門。

纏綿不休的男女多了，但大多數的人仍要獨自面對生活。生活選擇了我們，我們選擇了生活。神贈給我們智慧，將溝通的任務交給我們，我們於是學懂了胡思亂想。那來自丹田的抖震，只令人自尋煩惱。

把最後一口灌進喉嚨。香氣在口中迴盪，根本無須跟任何人分享。如果一切有重來的機會，還是選擇舊路。

人類發現科學，是留給自己犯錯的餘地。

沒法把風留着，或許是一大遺憾。



回過頭來，點頭一笑，兩袖輕揮，已把胸口挖空。

傳說喝過奈何橋上的千年老店孟婆靚湯後，一切前塵往事都會忘記得一乾二淨。這不過是慣例。記得明代的潘金蓮就曾一手推跌那鐵湯碗，她大底看不慣幹獨市生意的老商賈吧。那鏗鏘的落地，散發的盡是銅臭味，只有沒吃過大鑊飯的洋鬼子會認為中國人只用china blue。潘金蓮堅定不移的步伐，比提着LV、GUCCI、Burberry的OL自信多了，至少她懂得提着自己的頭顱。

「你怎會看得那麼清楚？」孟婆問。

「我那檔口比你的冷清多了。」我說。

人們大底沒想到阿二靚湯的老闆是個老頭兒，但從沒人提出質疑。他們的思緒夠亂了。老死、病死或被殺而被迫渡河的，通通要到孟婆的檔口，將僅餘的外部記憶格式化。而自毁的，則可以選擇到我這裏來，不收錢的。我總認為三秒前他們能狠下心腸，三秒後便後悔了。阿二靚湯的功效，就是為他們重置記憶，他們曾記得的，他們曾刻意忘記的，通通灌回來。有人喝了一口便渾身抖震，然後大哭大叫，回去奮發做人；有人喝過回去，不久便要找孟婆；而大部份人都像這中年漢，凝望着黑鏡子中的自己，半天過後，始終沒膽喝下去。他沒法面對三分鐘前忘掉的女兒，沒法面對三分鐘前忘掉的女人，沒法面對三分鐘前忘掉的承諾與誓言。

「會來找你的，又怎會有膽量喝你的湯？」孟婆說。

從小喜歡購物，自以為消費是品味的體現現。在世二十年，沒錯，間中幹點無聊事，也可賺幾塊臭銅錢，但相比所消耗掉的，連算的心情都沒有。實際擁有的資產淨值，連中下農都比不上，何以厚着臉皮亂花錢？慾求不斷，我已漸感麻木。我需要新刺激，以減少一點罪疚感。

在車上，在街上，在麵店內，我竟孜孜不倦。這多少與新的學習環境有關。bilingual原來是獨立的概念，在社會語言學中佔有一席位，與想像中的中英語自由轉換沒有丁點關係，儘管code-switching與code-mixing的確是一大課題。我承認我只着眼於結構，而忽略了概念。

唯一慶幸的，知識份子眼中的貴族總是痴痴呆呆的。作為搖錢樹課程學生，教授的要求只能降低，我的空餘時間自然也多了一點。而近乎全英語的學習環境，加上社會學基礎理論多於一切的課堂，學術、實踐都沾不上邊，我連批評執拗的興致都沒有。腦袋與嘴巴長期分離，人便越發乾竭。多得文學的滋養，總算重新確認自體存在，腦袋終於彼岸找到立足點。

我從沒受過正統文學訓練。其實活在當下，還存在不正統嗎？

我巴不得把眼睛吃掉，將難以下嚥的血黑組織吐到清高的白板上。

也許，大家昂首瞻仰的，還是那婦人的三小時情史簡報分享會。